Sakin

淘沙始见金

「生贺」【吴世勋×我】极光绚烂时

*商业相关都是我编的,我什么也不懂,不要细究。

祝小勋生日快乐 健康平安



我和你就像太阳风暴的粒子和极点上空的原子,电磁波推动着我们跨越遥远的距离相遇,我们会释放出巨大的能量,会变成闪耀的极光。


时钟指向六点三十分,我已经在办公室批改完了学生前一天的作业,又备了会课,看看手机吴世勋还是没有发来新的消息。我们最后的聊天停留在他说下班可能会晚点再来接我,我说好的。

门外响起开锁的声音,同班的数学老师疑惑着走进来,“咦?沈老师,怎么还没走啊?”

“嗯,我备会课。”

他拿起忘在桌上的一本书,犹豫道:“现在地铁高峰期人多,不如我送你吧。”

刚工作那两年,同为单身的年轻教师,我和他没少被老教师们开玩笑似的凑成一对,也有和他相熟的老师认真地来做我的思想工作,说他有这个意思。后来可能是因为我实在是油盐不进,大家的热情才慢慢淡下来。

“我……”

脑子里出现之前各种正式非正式的场合,别人介绍吴世勋时用的称呼:尹家三小姐的未婚夫。

但是在这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初中老师,未婚夫这样带着不同圈子气息的词多少有点说不出口,“我等我……等我男朋友来接我。”

他明显很惊讶,“你有男朋友了?”

我索性说:“嗯,我们快结婚了。”

“什么?!”他声音拔高,而后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了一声,“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

怎么提起?我自己都刚知道不久呢。

消息提醒音适时响起,吴世勋说:心黎,可以出来了,我到了。

我连忙抬起手机晃了晃,尴尬地笑:“嗯嗯是呀,到时候请你吃喜糖。他到了,我先走了。”


尹家是S市数一数二的大家族,旗下企业几乎囊括了从娱乐到房地产的方方面面。现任集团CEO尹之山现年58岁,膝下一儿一女,分别在不同领域子公司就任。年初尹之山突然接回一个女子,对外声称是自己遗失多年的小女儿,不是私生女,是正正经经尹夫人生的尹家三小姐。

也就是我。

我活了二十六年,每一步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薪阶级家庭女儿的路线,努力学习,考一个还算可以的大学,工作。从小家庭和睦,爸妈很爱我,如果不是妈妈突如其来的一场病,可能我的人生就会这样平平凡凡地延续下去。

爸爸说,因为他姓沈,和尹夫人一个姓,尹家才愿意把我抱给他们养。我的爸爸也已经不年轻了,他说那些话的时候,眼泪一滴滴地流过脸上的皱纹,“当初尹家面临破产危机,很多人虎视眈眈想趁虚而入,尹家老大老二都被送出国了,而你……你才刚刚出生……”

之后爸妈离开了尹氏,回到家乡把我养大,等尹家再想把我要回去,爸妈早已经把我当成亲女儿,说什么都不愿意了。

再然后,一切都很好理解了,我回尹家,尹家负责出钱出力治好妈妈。

好理解,可是难接受。

我感觉我的世界像被放入一个巨大无比的洗衣机里搅了个天翻地覆,水波一阵阵地打在我的身上,洗去我从前的痕迹,等我出来之后别人还要对我说:你看,你焕然一新了,这是别人下辈子都求不来的。

可是不是这么算的,爱和时间是洗不掉的。


没有电视剧里的跌宕起伏勾心斗角,尹家人几乎是立刻就接受了我,尹之山和沈宁拉着我的手眼泪婆娑,哥哥姐姐亲切地叫我小妹,还有各种旁系亲属也纷纷致以关心。

这一切完美景象的唯一缺口就是吴世勋。

我刚回去两个月,两家人就安排我们见面。吴家近几年因为电子产业的繁盛而逐渐崭露头角,吴世勋是家里独子,名校毕业,年轻有为,仪表堂堂,但配尹家二小姐还是差了点,捡回来的三小姐就正好。

我明白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尹家人说爱我,但他们并不是百分之百的爱我,这能代表那百分之几十甚至更少的爱是假的吗?

医院的夜晚寒凉寂静,我把妈妈的手放回被子里,听着她在氧气面罩下沉重的呼吸,看着她因为疼痛即使在梦中也紧皱的眉毛,只觉得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很多人生来就没有选择,而我已经有选择地过了二十六年,我以为我是小鸟,其实我是风筝,飞得再高总有一天也会被收线拽落,放入一个漂亮精致的柜子里。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我住上了比以前更大的房子,让一个普通人劳累奔波的生存压力也没有了,自由算什么,有多少人能自由,我是该知足。


吴世勋话少,我也不外向。第一次两个人单独的见面是在一个米其林三星西餐厅,菜单上只有花里胡哨的法语和我没见过的英文单词。我没那么多包袱,直接往他那边一推,“你点吧。”

“没有喜欢的吗?”

“我没吃过,也看不太懂。没忌口,随便点。”

吴世勋愣了一下,但还是很快应答:“好。”

那些小巧的餐点一道道端上来,有的精致到我甚至不知道从哪下手。

吴世勋便拿起刀叉示意我,“这样吃。”

一顿饭下来我们最多的交流是关于餐品的食材和烹调方法。

我问他:“是不是觉得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吴世勋疑惑的时候眼睛有些孩童似的茫然:“没有啊?”

随即他反应过来,无奈地笑了一下:“这些其实我也不太常吃,家里人定的。下次我们可以去吃你喜欢的。”

“我喜欢的可不能穿成这样去吃。”

我朝他努努嘴示意他的白衬衫和镶了不知道是什么宝石的领扣,他低头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那应该穿什么?抱歉,我不太懂。”

“你跟我说什么抱歉?明明是我不懂的更多。”

“那很正常。”

“你不了解我的生活方式也很正常。”

吴世勋的五官介于凌厉和柔和之间,往哪一边偏移取决于他的眼神。

那时他看着我,神情如雪融时的阳光,“那我们都给彼此了解对方的机会吧。”

“好。”

某次见面吴世勋聊到他在瑞典读的大学,我不自觉有些兴奋:“瑞典看得到极光吗?”

吴世勋回忆往事时语气放松了许多,“靠近极圈的地方可以。不过我读书的城市看不到,放假时和同学租车去北边呆了几天,一次都没看到。”

“啊……好想看一次……”

“以后有机会一起去。”

我的心脏有一种很微妙的酥麻感,我们还不熟悉,关系却又比一般人要亲密。这句话对于陌生人来说像客套,对于恋人来说像承诺。

“我们才见了几次,你会随便对其他女生说这种话吗?”

“不会,你是我的未婚妻。”

吴世勋急着解释完才体味到其中的暧昧,他的耳朵有些红,“抱歉。”

我也躲开了对视,“没关系。”


我看着车窗外的街景放空,车内流动的音乐却吸引了我的注意。

“radwimps?”

吴世勋直视前方,“嗯,上次无意间听到你在哼他们的歌。你喜欢吗?”

“喜欢。”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略微松了松,整个人看起来也不像刚才那样僵硬了。即便沈宁不许我带吴世勋去吃路边摊,他想从这方面体会我的生活没能成功,但我还是能感受到,他对我很好,虽然有些笨拙却很细心。只是我会控制不住地想,这样的好是源自他本人的教养和性格,目的是让这桩婚事顺利地完成,中间的这个我,或是其他人,其实并没有什么所谓。


晚宴是吴世勋的叔叔办的,我到酒店房间换了礼服,打开门时吴世勋也已经换上一身高级西装,站在门外等我。宴会厅内流光溢彩,灯光闪耀着,贵妇淑女们的珠宝闪耀着,碰撞的酒杯里的液体也闪耀着。从门口走到内场,我和吴世勋一路接收别人的问候,他们祝福我们的姻缘,夸赞吴世勋在商场中的能力,还要谈我的以前,谈我的“养父母”,末了来一句,“沈小姐,你真是好福气。”

你多好的福气,走在路上中了亿万大奖,不用努力就过得比别人好,你看看你自己,你配吗?

我不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也不是第一次被这样沉重得好似有实体的虚与委蛇压迫,但仍然感受到一股直冲大脑的晕眩和不适。

刚告别几位忘了是哪个公司的高管,一刻闲暇都没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又走上前来,非要与我谈文学。关于文学我实在是涉猎不深,仅限于考试需要的知识,只能跟着附和几句。

“尤其是那三姐妹,呃……”

“朗勃特。”

“对对对,朗勃特姐妹,我非常欣赏,是那个时代杰出女性的代表啊。所以我也很敬佩沈小姐这样有思想有事业的女性。”

等他离开后吴世勋低头问我,“我记得不是勃朗特吗?”

那一刻我就是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冲动,想斩断所有可能向我延伸来的线,最好所有人都认为我没用,是个无利可图的工具人。他们大可以觉得我不配,觉得吴家娶了个蠢货,这样就不会再有人关注我,不会再把我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或许有一天也不会再有人管我是去是留。

吴世勋应该想不到我在短短几秒想了那么多,他的眼神看起来也并不是在质疑我,反而有些怀疑自己。

我笑笑,没想到自己一拳打到棉花上,“是勃朗特。”

他刚离开,斜旁走来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腹部西装扣子顽强地坚守阵地,两边衣服紧绷着,“吴少爷,沈小姐。”

吴世勋介绍说这是某公司刘总,男人大笑一声:“不用叫那么客气,叫大哥就行。听说沈小姐是英语老师呀?”

“是的。”

“英语老师好啊,以后孩子不愁学英语了!沈小姐,依我看,你就别工作了,老师又苦又累,你就轻轻松松在家赏赏花,打打牌,或者出去逛逛街,让吴少辛苦去吧!”

我忍不住冷笑了一下,对方的洋洋自得出现一丝裂痕,吴世勋想替我说什么,我拦住了他,“想必刘夫人在家就是这么享受的吧?”

“哎哟,可不是吗!我在外面拼命赚钱,回家她还未必给我好脸色!”

“可能是刘总别的地方让她不满意吧。”

“什么?”

“料理家事也不容易,刘总多体谅她吧。”我实在是忍不下去,把端了半天没喝几口的酒放到一旁的桌上,“我不太舒服,失陪。”随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吴世勋追上我,“心黎!”

“要么说着敬佩独立女性却连人家名字都不记得,要么就把女性当作没用的花瓶只知道花男人的钱,你们这个圈子的男人也真是挺多变的。”

吴世勋没有回应我,只是问:“要不要去透透气?”


露台的风夹杂着湿气,在气温已经开始攀升的初春傍晚吹走些许燥热,木质的长椅,吴世勋坐一边,我坐另一边。我们正对着快消失的夕阳,周围仅剩一小片橙黄的晚霞,余下便是漫无边际的黑蓝,渐渐将它吞噬。

“我向你道歉,刚刚的话不是针对你。我不太适应这样的场合,”我猜吴世勋在这之前应该也或多或少察觉到了我一直以来的不快,便不打算隐瞒了,“也不想适应。“

“他们老说我跟你相配,不知道到底是在贬低我还是在贬低你。我不在乎,只是我真的很不喜欢别人替我做决定,我已经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身份,同意了联姻,但他们还要替我觉得这一切是我走大运。”我不自觉地抓皱了裙子,“那么多人都只愿意看到表面,他们都懒得去想象我在经历什么,把我当动物园里的猴。”

吴世勋比起往常放开了很多,好像和我一样,终于摘下面具,“不想适应就不适应。”

“那……以后怎么办?你不怕我再说错话?”

他不在意似的笑了笑,“我觉得你说得很好。”

月亮还没出现,但此时吴世勋微微弯起的眼角让我想到初升的月牙,投下一阵清晖。

“做你自己,心黎,你跟他们都不一样,你是真实的。”

吴世勋摘下他的表,用拇指轻轻擦拭表盘,那是一块银色的石英表,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这块表,是我中学时第一次考第一,我爸爸买给我的。他带我去商场让我选礼物,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自己做选择。”

吴世勋的睫毛很长,垂眸时遮住了瞳孔,让人错觉他有很多心事。或许不是错觉。

“就在去年,家里还让我去和另一位小姐接触过。但她不满意我,觉得我太闷。”

他比我更加熟悉这个圈子的生存方式,但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想法。联姻不是我选的,当然也不是他选的,不过是两个被波浪推着走的人罢了。

“我知道你这段时间过得很不开心,我说这些,不是想告诉你你的痛苦不算什么,也不是想表示我很可怜。”他转过身把表递给我,“我是想说,我能理解你。”

我看着那块表,它仿佛有了千斤重,让我不敢接。

“给我?”

“嗯。”

“值得吗?”

吴世勋认真的眼神忽地有一丝柔软,与此时此刻的天空相反,像是黎明到来,朝阳渐渐驱散黑暗。

“这是我的诚意。”看着我还在发愣,他直接拉过我的手,把表放到我手心,“以前它的作用是提醒我不能让爸爸失望,现在是让你安心,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可以信任我。”

“好重的承诺。”

“不重。我能做到。”

“如果那位小姐很喜欢你呢?你也会送她这个吗?如果尹家三小姐是别人呢?”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露台的灯还未点亮,吴世勋好像成了视线范围内唯一的光亮,“没有那种如果。心黎,因为你是你,也因为我是我,我们才能在此刻坐在这,不要不安,你得到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本来故事到这就可以结束了,吴世勋作为联姻对象已经足够好,哪怕我们相处起来还是不像恋人,但两个人都愿意往前踏出一步,离开自己的保护壳。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周五,只因为和吴世勋约好周六一起去博物馆,我收拾东西下班的心情都更加急迫了,明明只是周五。

尹之山的助理突然给我打电话,除了刚回尹家那段时间,其他时候她几乎没有联系过我。

“沈小姐,董事长要我告知您,吴氏资金链异常,我们打算终止和他们合作项目的启动,请您也不要再和吴少爷联系了。”

我站在走廊,有学生嬉闹着跑过来,看到我连忙停下问好,又在看到我的表情后怯怯地走开。

“你说什么?”

“意思就是说,和吴氏的联姻大概要取消了。”

对面听我没有回应,问:“沈小姐,您在听吗?”

我的手颤抖着,只能更用力地握紧手机,“资金链异常,这么大的事,你们没有提前察觉到吗?”

“……事发突然,吴氏的规模还没有大到有这样的容错率。他们本来是很有潜力的,可事已至此,我们也不得不放弃。”

我的整个大脑都在发胀,像有人在用锤子不断地敲打。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我在原地又站了很久,等到风终于把自己吹得冷静了些,才拨通吴世勋的号码。

“…心黎?”

“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听到吴世勋叹气,他声音里充满疲惫,“我们投资的一个大型工厂原料出了问题,但他们没有察觉到。现在产品被投诉必须大量召回,资金周转不过来了。这次的事太突然,我们都没有预料到。”

“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我们可能暂时没法见面了。”

“我有什么能帮你……”

话没说完,因为我自己也觉得荒谬,我只是一个挂名千金,没有任何的资本和手段,这个身份最大的价值就是用联姻给尹式带来新的资源。

吴世勋好像轻轻笑了笑,“好好吃饭睡觉。别担心。”

“好……”

深沉的无力仿佛浪潮一样涌来,我后知后觉忘记让吴世勋也好好照顾自己,他现在的情况,能好好吃饭睡觉吗?打开微信想给他发条消息,又怕影响到他,手臂只能再次垂下。我原本以为吴家人就是骗子,可是听到他的声音我才发现自己无法做到怀疑他。

送我手表的时候他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可以信任我。”

现在也可以的,对吗吴世勋?让我别担心,就真的会没事的对吗?


一天,两天,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一个月,和吴世勋的联系就这么断了。时钟每天都在向前奔跑,我还是一样的每天很早起床,上课,工作,吃饭,去医院看妈妈,再回到那个即使我不愿意还是一天天熟悉起来的新家。只是偶尔会想到他。在学生晨读时,我看着映到窗户玻璃上的朝阳光,会想吴世勋昨晚休息得好吗?是不是熬到很晚,但此刻也已经不得不开始忙碌。吃饭的时候会想,吴世勋是不是简简单单敷衍过去?走在下班时的夕阳中时会想,凝望着回家途中路过的街景霓虹会想,夜里躺在床上只听到自己的心跳时也会想。看,真的只是偶尔,起码没有每天24小时在想。吴世勋侵入我的生活再离去,像燃尽的香薰蜡烛,气味仍然蔓延着。可是如果不再次点燃,总有一天所有都会消散的。

值得庆幸的是妈妈的身体状况在手术后总算有了好转,我带她到院子里散步,阳光照到树枝发的新芽上,透出淡淡的嫩绿色,穿过树叶再洒到我们的脸上。

“对不起,小黎。”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给你添加负担了。”

“妈你在说什么啊,这怎么是负担呢?”

妈妈倏地落下两行泪,“要是我们早点告诉你真相,你也能早享几年福。”

我又气又心痛,紧紧抱住她,“什么享福,我不用享福,我跟你们在一起就够了。在我心里你们永远是我的爸爸妈妈。”

妈妈回抱住我,“好,好,要是他们对你不好,你就回来,我和你爸砸锅卖铁也把医药费还给他们。还有那个姓吴的,别管他是什么少爷,对你不好你就别要他了。”

之前怕刺激到爸妈,跟他们说我和吴世勋是在一次活动里认识之后互相有好感开始恋爱的,现在应该算分手了,却还是不想坦白。

“……他们对我都挺好的。吴世勋,也挺好的。”

“好,那就好。”


学校组织了教师学习活动,晚上九点多才将将结束。我独自走在去地铁站的路上,昏黄的路灯下树影绰绰,我低头踩着晃动的影子,一块砖,跨过一块砖,再跨过一块,视野里出现了一双鞋,拦住了我的去路。我慢慢抬起头,目光所及是熟悉的颀长身形,再往上是吴世勋消瘦的脸。

不知哪里来的鼻酸让我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愣愣地看着他。

吴世勋又朝我走了两步,“最近好吗?”

“……好。你呢?”

吴世勋下巴上比以前多了一些胡茬,他看着我笑,好像那些劳累的证据都不存在一样,“我也还好。”

他把提着的一个袋子递给我,“给你的。”

一块芝士蛋糕。

“之前一次宴会,看到你只吃了这个,想着你会喜欢。”

“你一直在这里等吗?为什么不发消息给我?”

“太久没联系了,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拉他的手,手腕上空空如也,“不戴表习惯吗?”

“刚开始有点不习惯,但是抬手才发现没有表的时候反而让我更安心。”吴世勋反牵住我,“因为只有那时候,才能理直气壮地想你。”

他的另一只手抚上我的脸庞,“不要哭,心黎。”

“未免太可笑了吧。”我不管不顾地让眼泪滑落,“我抱怨过命运,也怨恨过别人,但是当你说能理解我的时候,我想我也不是不可以和这一切和解。我好不容易接受,又告诉我必须放下,我好不容易劝自己放下,你又出现说想我。”

“对不起……”

我明白不是他的错,也不忍心看他因此低下头,“对不起,是我该说对不起,我不是想怪你……”

吴世勋把我拉进怀里,温柔地拥住我,“我知道,我知道。”

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那你知道我们没可能了吗?”

我希望他否定我,说我们当然还有可能,给我继续让他占据我脑海的底气。可他不回答,只是不断轻抚我的头发。

我挣脱开来,“吴世勋,你不会是来跟我告别的吧?”

吴世勋收回双手垂在身侧,“我不敢让你等我,不想浪费你的人生。”

这下我是真真切切地笑出了声,顶着满脸脏兮兮的泪,“浪费?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你现在不是在浪费我的感情吗!”

我把蛋糕塞回给他,绕过他往前方奔跑,每一步都像小美人鱼第一次上岸一样,只不过是痛在心里。

他没有追上来。


回到别墅时尹之山坐在沙发上看书,这样的场景不多见,毕竟他有专属的大书房。

每次叫他我都要在心里做十秒的准备,“爸。”

“嗯,坐。”

他有话要跟我讲。

坐下后沈宁从厨房出来,端着佣人切好的水果,“来,心黎。”

“…谢谢妈妈。”

尹之山把书合上放到一边,“你跟吴世勋没再联系了吧。”

“没有。”

“嗯,我看你俩原本也不太合适。”

“……”

“上次西区酒店开业宴会上,LR科技的陆总你还记得吧。”

“没什么印象了。”

“哦,他倒是对你印象很好,觉得你知书达理。”

我已经有了最坏的预感,却又不想相信尹之山真的能对我做到那份上。

“陆总儿子之前去国外分公司出差了所以没来参加,今天刚回来。过几天你俩见个面吧。”

尹之山比起商人,看起来更像个读书人,清瘦,个高,不喜欢穿金戴银,总是一条老旧的西装裤配上一件朴素的衬衫和毛衣马甲,片刻前还戴着一副老花镜。如果是在学校里遇到,我可能会喊他一声教授。一个这样的人嘴里,怎么能说出这种满是铜臭的话,更何况我还是他亲女儿。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我身子前倾,双手使劲拍到茶几上,大理石的材质,拍得我手心很疼,“你把我当什么了!”

尹之山和沈宁都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沈宁讪讪说:“心黎,别激动。”

尹之山眉头一皱,“沈心黎。”

“你别叫我!”我大喊,“我是个物件不是个人吗?尹家是什么地方啊,要用女儿换利益?”

二姐在楼梯上冲我嚷,“沈心黎你在干什么!”她跑下楼来,站到尹之山旁边,“有你这么跟爸爸说话的吗?”

“爸爸?有哪个爸爸会这么急着把女儿卖出去?”

尹之山冷哼一声,“你所谓的爸爸不照样把你卖过来了。”

“那不是你们威胁的吗!别以为我不知道,医院里面你们也去打过招呼,让医生用天价药,告诉我们不那样治不好。”

我站起来,掏出钱包里这对爸妈给我的两张卡,一张一张甩到桌上,砸出响声。

“还给你们,我一分没用。但是医疗费我不会还,你们欠我的。”

我转身想走,尹之山叫住我,“你不管你妈了吗?”

我嘲讽地笑笑,“哪个妈?”

沈宁因为这句话表情终于有一丝崩溃,她走到我身边拉我的手臂,“心黎,别不要妈妈。”

我不敢看她,怕自己心软,“你先不要我的。”

我抽出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从来没真正接受我的家。

我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大梦,现实的冰冷把我冻醒。蹲在路边哭的时候我不断地告诉自己:我是沈家的女儿,不是尹家的三小姐,尊严比起妈妈的健康不算什么。没关系,我什么都没有失去,人这一辈子也不是非要看到极光才能活下去。


我还是没有和爸妈说实话,只说自己适应不了那样的生活,和尹家谈了很久之后他们同意我回来。他们一开始将信将疑,生怕我哪天再被人抢回去,但尹家确实没有派人来找麻烦,也就慢慢不去想了。其实尹家人还是找过我,不过因为理亏不敢来硬的,都被我打发回去了。

和朋友见面时,她们总感叹我又瘦了,说我看起来不开心,甚至愤愤地发誓抵制尹式,再也不去旗下的娱乐场所。

所以一次聚会我们去了其他公司的KTV,一个活泼的朋友跳起来站到包厢沙发上,握着麦克大喊:“豪门!豪门!我为什么不嫁豪门!因为我要的是!豪门里的那个人!”

她再一步跨下来走到我面前,“心黎姐!您还有什么样的骄傲值得传唱出来!”

我用包去打她,“你有病吧方至晴!”

“不要不开心啦!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下面本S市宋祖英将为您献唱一首《好运来》!祝您接下来天天都好运!”

另一个朋友丘溪说:“你真的有病,《好运来》不是宋祖英唱的。”

我哈哈大笑起来,她们却都安静下来看着我。

“干嘛?不好笑吗?”

“你终于笑了。”

方至晴扑过来抱住我,刚刚还张牙舞爪的人突然带上了哭腔:“你不要去想那些让你难过的事了,你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

其他几位朋友也都靠了过来,柔声安慰我。

“那个吴世勋,”一向最冷静的丘溪说,“你要真舍不得他,就去找他。”

她拍拍我的肩,“你忘了,你现在只是你自己,没有别的身份。如果他心里真的有你,也不会在乎你到底是不是尹家小姐的。前提是你不怕和他一起受苦。我不希望你受苦,但也不想看到你不快乐。”

朋友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起来:“不能受苦,受苦就跑!”

“又没结婚,干嘛一起承担那些。”

“可是在吴家即使困难应该也蛮有钱的吧。”

讨论戛然而止。

“你们就在乎这个!”丘溪一个个拍脑袋。

“这个不重要吗!”

我笑道:“好了好了,谢谢大家这么爱我关心我。我会好好考虑的。”


聚会结束已经很晚了,开车的朋友把我送到小区门口。我拿起手机想看时间,突然发现今天是吴世勋的生日。

一句生日快乐能说吗?

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再给自己和他一个机会。

电话很快接通,彼此却默契地沉默着。

空气里是身旁小区里唯一一棵桃树的花香,四月中桃花已经谢了不少,花香淡得如果不是我在这里驻足良久或许都不会注意到。

“我打错了吗?这是不是吴世勋的电话?”

“没有打错。”

“生日快乐。”我勉力一笑,“抱歉,应该早点打给你的,今天都快过去了。”

“不晚。我在等你。”

“等我的祝福吗?明年一定早一点。”

“不是,我在你家楼下。”

我惊讶地抬头,道路尽头路灯昏暗,如果不仔细看不会发现那里站了一个人。

原来这花香他比我更早闻到。

吴世勋一步步地走出黑暗,灯光照着他离我越来越近。

我默默放下手机,努力睁大已经有些模糊的双眼,“怎么老是一声不响地等人?你在演什么偶像剧深情男主吗?”

吴世勋也瘦了很多,他一笑仿佛随时会飞走的精灵,“本来只想远远地看你一眼。”

“你怕什么?”

“怕你还在生我的气。”

“你是白痴啊……”我抱住他,将实在控制不了的眼泪抹到他的衣服上。

吴世勋低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之前就听说你离开尹家了,当时很想找你,可是家里的事还没解决,不想连累你。”

“现在解决了吗?”

“嗯。”

“不解决也没关系,我可以陪你。虽然我也是今天才下定决心。”

吴世勋把我拥得更紧,又说了一遍:“不晚。”


“我们还能去看极光吗?”

“能。”

-END-

评论(6)

热度(38)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